车厢内的沉默，一直延续到驶入那个许久未归的、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回忆的家。
自从上了大学后，曾婳一便执意搬去了江城名邸独居，用做自媒体账号的收入打点着房租。
除了过年，她几乎很少再踏足这里，因为曾是她想要挣脱的、充满安排的温室。
叁人坐在客厅，气氛比在车里更加凝滞。最终还是姜知棠先开了口：
“婳婳，现在没有外人，你跟我们说实话，你和路翊……是怎么想订婚这件事的？”
来了。
曾婳一在心中深吸一口气，她知道，这是无法回避的谈话。
“爸爸，妈妈，我在路家说的就是全部事实。我和路翊是最好的朋友，我们想一起为路爷爷尽最后一份心。这件事，是我自己的决定，当初既然撒下这个谎，我就得为此负责。”
姜知棠看着她，眼圈红了：“负责？婳婳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这意味着你要在一场假的婚约里，扮演一个不属于你的角色。这会给你带来多少非议和压力，你想过吗？”
“我想过，”曾婳一应道，“正是因为想过，我才更要去这么做。以前，我可能只会觉得这是束缚，是麻烦，会选择躲开。但现在我明白，人生有些责任和情义，是值得去承担的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
这番话让姜知棠怔住了，记忆中那个用叛逆和逃离来对抗“安排”的女儿，竟已生出如此坚韧的力量。
一直沉默的曾辉终于开口：“所以，你坚持这么做，是为了路翊这个朋友，还是为了……让你自己能心安？
——或者说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到，你已经独立到可以为自己、甚至为朋友的人生大事做如此决断？”
父亲的眼光一如既往的锐利，精准地刺破表层，直指她内心深处曾经最在意的东西——
那个渴望挣脱父母羽翼、向全世界证明自己价值的自己。
若是两年前，被这样质问，她或许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炸毛，用更激烈的言语来捍卫自己那点可怜的独立宣言。
但此刻，她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，随即坦然地看着父亲，嘴角甚至牵起一丝释然的笑意：
“爸爸，您说的对，我确实想证明自己。”
“我想证明，我有勇气去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，也有能力在守护情谊和追求自己幸福之间，找到那条问心无愧的路。”
“那……池衡呢？他同意你这么做？让你去跟别人假订婚？”
“他不同意，”曾婳一如实说，看到父母眼中闪过的讶异，继续道，“他心疼我，不愿意我受一点委屈。”
“但是，他最终选择尊重并支持我的决定。不是因为他不介意，而是因为他明白，这是我必须去面对和解决的事情……他会在我身边，陪我一起面对。”
姜知棠的语气软化了太多，带着感慨：“他……倒是比我们想的要……”
要怎样？成熟？大度？深情？她没能找到一个准确的词，但那份固守多年的偏见，显然已经松动。
曾辉沉吟片刻：“你当时决定和我们，和路家，把这一切摊牌……这份勇气，和那臭小子有关吗？”
曾婳一看着父亲，坦然回答：“有关，也无关。”
说有关，是因为他的出现和等待，让我更加确信我值得被爱，也让我有底气去争取属于我们自己的未来。
说无关，是因为即使没有他，当路翊需要我作为朋友站出来的时候，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”
“那之后呢？”姜知棠忍不住追问，“之后你和路翊……还有你和池衡，到底要怎么走？”
“之后，我和路翊会找到合适的时机，结束这场戏，”曾婳一回答，“而我和池衡……”
她看向父母，目光恳切：“正如你们所见，我知道你们可能还需要时间重新了解他，接受他。但我希望你们知道，我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，无论是帮路翊，还是和池衡在一起，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
我长大了，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，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和什么样的人。”
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。
姜知棠和曾辉忽然发现，女儿已经挣脱了他们用爱编织的温室，长成了一棵能独自迎接风雨的树。
女儿一直渴望的独立和自由，并非是要与他们割裂，而是渴望被他们当作一个平等的、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来尊重和信任。
良久，曾辉缓缓地吁出一口气。
“你长大了，婳婳，”他认可了她的成长，“既然这是你的选择，你想清楚了，也愿意承担……爸爸妈妈，尊重你。”
“现在很晚了，”姜知棠站起身，语气恢复了平常，巧妙地回避了关于池衡的具体表态，“先去洗澡休息吧，床单是干净的，你高中时期的睡衣都还在衣柜里，凑合对付一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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