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文嘉柏问他为什么在那天表白,傅呈书的回答是:
“因为雪落在了她睫毛上。”
被很多人讨厌的下颏,无意间说出伤人话语的唇还有嘲讽人时会轻蔑出气的鼻,这些通通都在雪花落到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时,变成了漂亮的下颏,漂亮的唇,漂亮的鼻。漂亮的方施琅。
冲锋衣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,为了圣诞节而买的红色蝴蝶结头绳将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。
长而密的睫毛衬得眼眸深邃,方施琅就这样用落了雪的眼睛对他眨眼,对他说:“傅呈书,今天是初雪诶。”
过了几分钟,也可能是几秒。
总之傅呈书当时没立马接话,而是停顿了会才点点头,说:“嗯,我知道。”
他当然知道,他就是因为今天初雪才留在她家的。
没有乱七八糟的朋友,没有吵吵闹闹的兄弟,这场初雪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表白时机吗?
或许有吧,但傅呈书只想在此刻表白。
雪落在她身上,方施琅也被困在了这颗雪景水晶球里。他要带她出去,就像曾经方施琅带他逃离那栋生锈的房子一样。
傅呈书人生里参加第一场葬礼是母亲的葬礼。
那年他十岁,还不是特别清楚什么叫做死亡。
手术室门口晕倒的父亲,急匆匆从国外赶回来的哥哥,还有跪在地上哀嚎痛哭的外婆……傅呈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,直到哥哥替他穿上黑色的西装,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妈妈了。
原来这就是死亡。几天前还在花园里晒太阳的女人被装进一手就能捧起的盒子里,埋在地下,仅仅到他腰部的石碑上放着她的照片和名字。原来这就是死亡。
他想和文嘉柏说,和梁承说,看到他们的脸后却什么都说不出。
他们的家长摸摸他的头,拍拍他的肩。而他们站在家长身后,恍然的表情与最开始的他如出一辙。
“原来这就是死亡。”
方施琅是唯一一个站到他身边的人,跟他一起瞧着那块墓碑,轻声说。
“我没有妈妈了。”
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可以把我妈妈当成你妈妈。”
“怎么当?”
“结婚就行了吧,我们长大后可以结婚,这样我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了。”
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很少回家,他用繁忙的工作麻痹自己,全然忘记家里还有个未成年需要照顾。
哥哥在国外念书,阿水姐也在国外,他们将在哥哥25岁生日那天结婚。
阿水姐人很好很温柔,每次哥哥带他去玩时,她都会点一份他最爱的甜品,从不觉得约会时多了个孩子是件很烦人的事。她说这是爱屋及乌,但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。
父亲已不需要拯救,在母亲去世后早已自愿坠入深渊。
哥哥有阿水姐,他人生的太阳始终照耀着他。
他们把傅呈书一个人丢在房子里,留下生锈的锁和旧钥匙。他们让傅呈书自己开锁出去,可锁已经锈迹斑斑,钥匙根本打不开。
傅呈书参加的第二场葬礼是哥哥的葬礼。
在四年后,那年他十四岁。
原来有太阳也没用,太阳终究会西沉。
傅呈书麻木地想着,思绪跑偏,开始思考太阳是什么味道。
把脸埋在方施琅肩上的时候,闻到了被阳光晒过的味道,混杂着淡淡的薰衣草味。
困扰他多日的问题得到了答案。
那时候他只比方施琅高一个头,她费力地举起手像姐姐一样揉着他的头发,说放心哭我不会告诉别人的。
她还说自己算是他半个姐姐。
哭过后的声音总是闷闷的,他说:“都是同一年生的哪有谁比谁大……”
“大十个月也是大。”
是了,方施琅确实大他十个月。
方施琅身上有一种魔法,能除去任何锈迹。
她毫不费力地凭着几句话就除掉了锁上的锈迹,拉着傅呈书走出房门。
听方施琅说,他们最开始是想在阮宣工作的地方住下。
后来方佩兰觉得竹苑这边有很多跟方施琅同龄的小朋友,而阮宣那边的家属院都是些老学究。她怕方施琅没法度过一个有趣的童年,所以决定将住所定在竹苑,起码这里还有文嘉柏能陪她玩。
傅呈书最开始还会吃文嘉柏的醋,觉得他跟方施琅的关系太过亲近。直到现在,他还是会因为文嘉柏和方施琅无意间展露的默契与亲密而醋意大发。
但今天,他突然意识到在方施琅心里文嘉柏或许没那么重要。
因为他问方施琅要不要去找文嘉柏的时候,她下意识问:“找他干嘛?”
“我以为你想跟他一起看初雪。”
方施琅的表情很嫌弃,“干嘛要跟他一起看。”
“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找我一起看呢?”傅呈书没忍住问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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