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君将嘴里的饭咽下,说:“人是铁饭是钢,我何苦折腾自己?”
再说,她早上就吃了点稀粥,立刻就被郑梅锁了起来,午饭都没吃,早就饿了。
小妹松了口气,她天生爱和平,最怕有冲突,因此看到姐姐和爸妈吵起架来,心里慌得要命。
她努力想词劝和:“妈妈是着急了一点,可是……可是也是有理由的。毕竟——”
小妹犹豫了一下,叹了口气,说:
“毕竟,大姐姐当年也是说要出去转转,结果人没了。”
陈兰君扒饭的动作忽然一停。
这是这个家最不愿提及的话题。
陈家的大女儿,七年离开家,从此再没有回来,据说是淹死了。
见陈兰君忽然不吃饭了,小妹有些慌张,连忙说:“对不起姐姐,我又乱说话了,你别不高兴。”
陈兰君放下筷子,忽然伸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:“没有不高兴,我只是有点意外,你还记得大姐姐啊?”
小妹乖乖点头:“记得一点儿,但也只有一点了。”
她懵懵懂懂地问:“外面很好么?怎么你们都想到外面去呢?”
陈兰君眼珠溜溜一转,有了主意,她故意问:“你看过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吗?里面有句话,说人的一生该如何度过。”
这个年代读书的孩子,多多少少都看过这本书,小妹也一样。
她条件反射性地,答出那句名言:“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: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,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,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。”1
“对!”陈兰君循循善诱,“你想想,倘若你的一生,就在这小小的村里度过,你甘心吗?”
小妹皱着眉,想了一会儿,迟疑地摇头。
“欸,这就对了。”陈兰君揽住小妹,语重心长地说,“咱们新中国的女儿,就该志存高远,到外头去,立一番大事业!那她回首往事的时候,才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,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呢!”
陈兰君信手拈来,画了许多大饼,将自己要离家的目的,生生拔高到为家庭,为国家,甚至为全世界。
小妹正处于念初中的年级,被亲姐姐这么一激,心驰神往,当下变换了阵营,当了“小叛徒”。
她甚至将自己的枕头套翻出来,摸出了一些钱,全是由一毛一分的小面额,一看就知道是慢慢攒出来的。
“八毛,八毛五,八毛六……正好一块钱!”
小妹将乱糟糟的一沓钱塞到陈兰君手里:“这是我攒的零花钱,姐姐你都拿着,如果路上遇到河,记得买船票,千万别游泳啊! ”
听见这句“别游泳”,陈兰君愣了一下。她很郑重地将钱收好,说:“你放心,我有数的。这钱呢,就算是你的参股,回头我挣了钱,按比例折算还给你。”
小妹眉眼弯弯:“好呀。”
“对了姐姐……”
她看了看左右,姐妹俩的房间和爸妈之间隔了一间屋,就是这样,小妹还是把声音压低了:“你打算怎么去?”
“坐火车去。”
“那要买车票呀,还要介绍信。”
闻言,陈兰君点点头:“我有个要好的高中同学,她……好像是去年顶的职,就在铁路上工作,到时候我找她帮帮忙,借点钱买张票。”
“至于介绍信,我自己弄一个,到时候留大队的电话。”
郑梅是大队的妇女主任,到时候要是真有人打电话,碍着情面,想来也不会立刻拆穿。
麻烦的倒是公章。
陈兰君叮嘱小妹说:“我记得家里还有两个萝卜吧?晚一点,你去灶屋偷拿一个萝卜,再把爸爸的刻刀带过来,我试着刻一下。”
爸爸陈志生在干农活之余,也会做点木匠的活儿。这是奶奶的高瞻远瞩,作为曾经地主家的小儿子,陈志生干农活的本领就那样,奶奶怕他饿死,特意压着他去木匠家当了一年学徒。所以他们家有些木匠工具。
夜高风黑,依照着陈兰君的指示,小妹小心翼翼地摸到灶屋里去取东西。
“姐姐,给。”
将窗户用床单衣服遮严,姐妹俩重新点燃煤油灯。
陈兰君从前经常去大队玩,大致记得那个章是什么模样。在小妹的崇拜目光下,她开始雕刻萝卜章。
姿态是优雅的。
手法是艺术的。
章……是刻不出来的。
对着满桌的萝卜残骸,姐妹俩陷入了沉默。
陈兰君平静地说:“这煤油灯该加油了。”
小妹喃喃道: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不是煤油灯的问题。”
“那就是萝卜的问题。”陈兰君的语气万分肯定。
在小妹回过神来之前,陈兰君立刻拉她起来:“好妹妹,好竹君,你帮我把另一根萝卜也拿过来吧。”
乡间的夜,黑得像泼了油漆。
幸好还有点
好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