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下不了手。
明知她想要害自己,他应该斩草除根,以免留下后患,可看到她的生命气息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地溜走,他却生了恻隐之心。
他何时变得这般善良了?
粥里下了药,是用来毒蚂蚁或者是老鼠的药,若持续服用,久而久之会伤及五脏六腑,重则丢命。
卫無替柳大夫转达的话在他脑海中又一次响起,可心中的杀意已经退去,黑暗中,他薄唇勾起抹不易察觉的自嘲,也罢,就当做之前欲除掉她的报应吧。这么一来就公平了。
“梦魇。”他答,把自己方才强烈的杀意推到梦魇头上,“梦里有人要杀我,我把你当做了那人。娘子,吓坏你了吧?”他语气温柔,有着怜惜心疼之意。
苏灵筠无动于衷,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,方才他眼里的杀意是实实在在的,至今回想起来仍旧令她心有余悸。
在他朝着她伸开手时,苏灵筠一个激灵往后缩了下,却差点滚下床,江怀谨动作迅速地拽住了她。
“娘子,你小心些。”他语气关切,但若是细听的话会从中听出一丝笑意,或许是在嘲笑她的恐惧。
苏灵筠宁可滚下床,也不想被他碰触,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,“我没事,夫君放开我吧。”
江怀谨放开了她,两人与黑暗中静静对视,苏灵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,只觉得他的唇角似乎是微微上扬的,仿佛在诡异地笑着,内心无比的恐慌,他方才果真是想杀自己?
为什么?
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杀人了?还是他发现自己在他粥里下药?
苏灵筠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,手心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,她猜不准他的心思,心乱如麻。
江怀谨忽然动了下身子,苏灵筠脸色一白,立刻防备地挺直身板,随时准备逃开。
看着她畏惧的模样,江怀谨非但没有后悔,反而眼里浮起笑意,他眯着眼欣赏着她如受惊兔子一样的可怜神情,嘴里却说着轻柔的话语,“睡吧。放心,我不会伤害你的,娘子。”
那声轻飘飘的“娘子”让苏灵筠心中的惧意又添了一层,一个随时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就躺下自己的枕边,这让苏灵筠如何睡得着?她呆呆地坐着,看着面前的人影悠然躺下,她很想就这么冲出去,不过她只是想而已,她没有动一下下。
思想一番挣扎后,苏灵筠终究还是躺了回去,小心翼翼地翻身背对着他。他既然收了手,今晚她便算安全了吧?
心七上八下,仍旧在狂跳不止,身后传来匀称悠长的呼吸,苏灵筠却始终无法安心,无尽的黑暗延长了她的恐惧,那股被人掐着脖子无法呼吸的感觉紧紧地裹挟着她,让她无法遗忘,陷入强烈的后怕之中。
自己真的能够继续与他同床共枕下去?他除掉自己的念头肯定一直都有,就算今夜她侥幸逃过一劫,将来又会有怎样的危险等待着她?
苏灵筠睁着眼睛,看着窗上那张牙舞爪的树影,等着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,内心渐渐感到痛苦,煎熬,然后生出一可怕的想法。干脆给他下一记猛烈的毒药,让他一命呜呼,这样她就能够摆脱眼前这一切。
念头不过一瞬间就立刻被她否决,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想法,这实在是太危险了。紧接着她又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否定这做法并非良心发现,而是担心东窗事发,她的心肠好像变得越来越歹毒了。
阳光透射进屋,苏灵筠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,她惊恐地看向身旁,江怀谨不在,她慌乱地坐起身,抚着脖子,急剧地喘息着。
昨夜的事情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,她顾不得仪态,趿了鞋,走到妆台前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脖子,上面那暗紫色的淤痕明晃晃地告诉她,昨夜的一切都不是做梦。
苏灵筠双腿虚软,不觉跌坐在凳子上,昨夜她几乎一宿未眠,到了寅时左右,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,之后又做了个梦里,梦里江怀谨掐着她的脖子,但梦中的他更加可怕,下手更加狠辣。
回想梦中情形,苏灵筠面色变得无比难看,恐惧再次袭上心头。
素竹听到内室动静,走进来看见苏灵筠失了魂似的坐在妆台前,感觉有些奇怪,走近才发现,她脸色惨白,额角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,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。
“小姐,您怎么了?”素竹担心地询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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