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宁紧皱的眉头倏地松开,眼神颤抖着飘忽了一瞬,刚恼羞成怒的火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。她的背塌了下去,似乎是因为惶恐,还小口呼着气。程江低下声继续说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你怕耽误他,影响他,害怕他出事,害怕他死,但你觉得,这是他想要的吗?你以为他有家了,但他的父母想要的是他的肾啊!”“你想,他父母要是追来,你又不是不知道沈长秋这个人,他心软同意了怎么办?他才二十四啊,少一个肾意味着什么?过不了十年,他下半辈子就是一个废人!”程江代入沈长秋被抛弃的一生,再到这可笑的“寻亲”,心头窜上了一股无名的火。那时候说扔就扔,现在找回来竟然是想要他为名义上的关系奉献自己?“妈的!”他又拍了一下桌子:“人怎么可以这样,这种人还是父母吗?!”程江咬牙切齿,可严宁还是没说话,只是盯着桌面的眼睛比刚才更加泛红。程江凑近她,语气焦灼无比,“师妹,你知不知道你这样……真的很自私。”严宁仓皇笑了一下,低着头犹豫了片刻,抬头说:“知道……”程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,严宁现在无措的模样,就像考试时,一个第一题就不知道怎么解的学生。她无助张了张唇,仿佛是对考场的考官怯懦解释:“我……我只是不想他以后跟我一样,只守着我的帽子过下半辈子,我放不下,不想他也放不下。”放不下……程江心突然抽了一下,方才他确实只考虑到了沈长秋的事,但严宁她……她幼年失去双亲,巨额债务下什么都不剩。没有亲人愿意照料,最后送进了贫苦的孤儿院,更难以接受的是,等她长大了,才明白那场车祸是她的错,好不容易感受到父亲般的关怀,却又再一次失去亲人,这种遭遇,是程江从小娇生惯养的人所不能承受的。他仅仅想象失去自己的父母,就感觉耳边轰鸣。程江终于明白过去的严宁,为什么如此冷淡,如此不近人情,这些只是伪装罢了。如果感性让自己痛苦,又无法抛弃,那就深埋它。“对不起……”程江低下头为自己刚才强硬的言语道歉,但他并没有放弃,他想了想低头凑近。“师妹,可你不是也想跟他有个自己的家吗?我们的工作是危险,这是我们的责任,可就算你们分手,你真的牺牲了,那他难道就能放的下吗?这样的话,他无名无分,即不能作为家属为你吊唁,也不能在你的墓碑上写自己的名字,甚至,你的警帽,都不可能给他……”严宁突然捂住唇,尽管她极力克制,却还能看到她的身躯在发抖。
程江低声宽慰道:“师妹,我们不是应该珍惜当下吗?”“来,帅哥美女,你们的。”老板娘cao着南方口音,将一个托盘放在桌上,又放上一个塑料手提袋,“齐了啊,俩份生煎汤圆,一份打包。”“谢谢,谢谢。”程江应答,扭回头看严宁,她一直盯着那个白色塑料袋,表情像是有所动容。“就听我的吧,嗯?”程江将严宁的手机递还到她手上,小声又沉稳地说:“今天过后,一切就都结束了,金总抓到,让他供出内鬼,安宁我也会去的,不差这一天,你跟我吃完,我换辆车送你回去,这一份你带给他,再好好道个歉。”程江将托盘上的生煎和汤圆拿了下来,一一摆在低头不语的严宁面前。他将汤匙塞到严宁手里,她突然发出了一声吸鼻声。严宁下垂的眼睫毛处,突然落下来什么,仿佛冰块融化了,一滴水落在了冒着热气的汤圆水面上,溅开了一个小小的水花。严宁立刻用手背擦脸,麻利地舀起汤圆往嘴里塞。程江无声笑了,将抽纸盒推到她面前,叮叮哐哐倒了醋,装作不耐烦说:“快吃点吧,我是真饿了,不然我现在就送你回去。”程江三下五除二填饱肚子,严宁只吃了几个汤圆。生煎摊才过了十分钟,来吃早饭的人指数性上升,等位的排在路边,打包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老板娘吆喝着让大家排队。严宁刚要说什么,程江从一旁揪了个塑料袋塞给她,“这些也装起来,我再买点你带回去和他慢慢吃。”“等等,真不用……程江?”严宁仰头喊,程江已经钻进人群堆里排队了,他回头,抬起手示意严宁等一下。严宁呼了口气,僵硬的双肩似乎也放松了,她把将剩下的生煎装进袋,对面便坐下来两个顾客,她收拾好东西站在路边。这时,天完全亮了,路边人来人往,一旁的公交车站聚满了人。这座城市就像是从睡梦中复苏了。很快,程江排到了:“老板,虾仁的给我打包一份,再给我打包一份生汤圆吧。”“好好。”老板应和着,给别人装完盘,才给程江装,去身后的冰柜舀了一碗生汤圆。应该够了,程江想,自己能做的,也就这么多了。“抢劫!抢劫啊!”女声的尖叫求救声突然响起,程江像是条件反射收到了指令,一个激灵连头发都炸了起来,可他要转身离开时,老板刚将生煎塞给他,程江没接住,袋子里的生煎直接滚了一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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