渊主正在浴室中。他背对着嵇灵,肌肉线条起伏流畅,极长的黑发披散下来,在流水中收成一束,发尾的末端刚好搭在腰窝之上,以嵇灵这些天的网上冲浪成果,他敢肯定,如果他将这张背影拍下来发上小蓝鸟,能收获成百上千赞。但吸引他视线的并非是渊主的腰窝或是更向下的什么东西,而是他的肩胛,在漆黑的夜色里,在他冷白的皮肉之上,赫然有一枚金色的印记。尽管经过了玻璃的模糊,嵇灵还是一眼认出了上面的文字。“扶桑”。扶桑,既是神话里通天彻地的神树,也是神树之上那位执掌天下、睥睨众生的神灵的尊名。太古三尊之首,扶桑君。渊主的背上是一枚扶桑印。在一片昏暗之中,那枚印记依旧灿灿发光,灼如烈阳,似岩浆一般流淌镶嵌在皮肉上。它和嵇灵腕子上那个闹着玩似的虞渊印一点也不一样,这是一个完全态的,象征‘罪恶’和‘惩戒’的印记,是扶桑君对罪人的折磨和惩罚,光是看着,嵇灵就能想象它有多疼。扶桑印是一个拘束印记,被烙下印记的罪人终身不得离开扶桑树下,必须在神树下时刻忏悔,祈求宽宥,不然印记烧灼皮肤,侵蚀骨肉,足以让人疼得晕厥过去。嵇灵看着,只觉得胆战心惊。这印记刻的那样深,那样疼,也难怪渊主恨死了扶桑君。而渊主就那么静静站在浴室里,任由水流冲刷皮肤,连表情也没变一下。听见响动,他微微侧身,任由嵇灵打量,一双眸子冷如寒潭:“看够了吗?”嵇灵如梦初醒:“啊……我……”他实在想不明白,渊主身上怎么会有扶桑印。这种印记从来是上对下,君对臣,扶桑君统御万物,却独独管不了渊主,所谓“天生日月,地生虞渊”,渊主与扶桑君完全平阶,实力相仿,战力相当,两人如果一对一比斗,没人猜得到鹿死谁手。这样的渊主,怎么会被洛上扶桑印呢?渊主拢上衣服,纯棉的布料覆盖过肩胛,赤金的印记隐藏在衣物之后,渊主漠然道:“看够了,就滚出去。”嵇灵后退一步,道:“我放完东西就走。”他将披萨放到床头柜上,终于想起了他是来干嘛的。借着放东西的档口,嵇灵顺手抓走了一个光团,嘴上不停,念念有词道:“尊上在封印住了那么久,想必饿了吧?人间百年来沧海桑田,弄出了不少有趣的吃食,我手中这个名叫‘披萨’,是西洋传过来的东西,将榴莲菠萝等水果放入面包烤制,口感颇为奇特……”嵇灵说着,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披萨盒子,又眼疾手快地抓走了两个光团。
他顶着渊主的死亡视线,面不改色地东拉西扯,好容易走到门口,发现对角漏了个光团没捡,于是顿了顿,又祭出了自己的古琴。嵇灵上前两步:“尊上,您背后的扶桑印,应该很疼吧?”他假装不知道渊主已经皱起了眉头,冲着光团走去:“这琴是扶桑树枝所作,放在身边,能缓解您背部扶桑印的疼痛,虽然镇压扶桑印的效果没有真的扶桑母树那么好,但多少有点效果……”将古琴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,嵇灵抓走了最后一个光团。渊主耐心告罄:“现在,滚出去。”“……这就走。”嵇灵向来能屈能伸,他最后隐晦地扫视一周,没有遗漏,干净利落地起身跑路,挥一挥衣袖,不留一片云彩。渊主蹙起眉头。他系上衣带,从浴室中出来,左边的床头柜是名为榴莲披萨的奇怪食物,散发令人厌恶的气味,右边则是古琴“太古遗音”,其上太阳真火灼灼华华,木制的琴身上暗金流转。比起那古怪的榴莲,渊主更厌恶太阳真火。他微微抬手,古琴从床头柜上升起,渊主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片刻,微微摆手,这把太古名琴哐地砸在了地面,直直撞在了房门上。嵇灵刚好在门口。他刚刚清点光团数量,发现他关门关得太快,不慎留了一个在门内,便微微打开门,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光团,却见一把古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,翻滚两下落了地。正是他的本命法器太古遗音。渊主手指微微一僵。片刻后,他将手收入袖子,一动不动,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口的嵇灵,眸色浅淡,似乎在说:“就算这琴无比名贵,本尊摔便摔了,你能耐我何?”嵇灵先是一愣,旋即客气的后退半步:“您摔,您摔,您随便摔,这玩意它摔不烂。”扶桑木是天下最硬的木头,火烧不断水煮不烂,它确实摔不坏。说着,嵇灵抓住了最后一个光团,看也没看一眼地上可怜的太古遗音,他侧身出了卧室,好好地关上了房门。门闩咔吧一声脆响,彻底合拢了。 立绘嵇灵刚关上房门,便被一只手扣住了手腕。白泽拉着他下到客厅,翻过嵇灵的腕子查看,问:“渊主把你怎么样了?”他其实是想问“渊主动手了吗”“催动虞渊印了吗?”“你现在疼不疼?”这些清清白白的问题,但嵇灵脑子一抽,莫名联想到了“雌伏”“花样”和“地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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