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过神来时,眼前的大白怪物已经收回爪子,兴致缺缺转过身,无聊地趴在洞壁前。巨大的身躯似巍峨雪山,一双金眸恍若藏着灼灼烈焰,浑身上下就没一处不骇人的。方才出现幻觉了吗?小黑鼠挠挠耳朵,果然抖出好些水。确定大白怪物伤害不了自己,小黑鼠抱着果子就地坐下来,仔细打量周遭的环境。洞穴内很是昏暗,岩壁布着些许发光的磷粉,唯一的光线就是眼前这只怪物。身上白毛看上去又轻又软,还带着淡淡的柔和光晕,有着说不出的圣洁。爪尖和鼻尖情不自禁发痒,它想起陷入棉花里的感觉,连着对这只庞然大物的恐惧感也没那么深了。本打算偷偷看一眼的小黑鼠又多瞅了几下,这次借着昏暗的光,它发现绒白下有什么东西探了出来。两条狰狞巨龙似的玄黑铁链从怪物背部盘旋而上,暗金纹路顺链身毒蛇般缓缓流动,尾端直直嵌入两侧洞顶,怪物身躯太大,将锁链绷得又短又直。丑东西,还没看够?金眸半耷着,脑袋搭在前爪上,明明一副懒散的模样,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招鼠嫌。小黑鼠抱着果子背过身,怪不得这家伙关在这里。洞穴地面没有浸水,又湿又潮的阴冷寒气从四面八方拥簇而来。作为一只老鼠,小黑鼠对各种差环境适应能力确实强,但和别的老鼠不同,它打从心里不喜欢这种地方。更何况这里面没水没粮,它活不了多久。唯一的洞口覆着淡淡的透明蓝光,它就是从这里掉进来的。紧靠着蓝光结界,小黑鼠往外看去,幽深沉静的海水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,下面是泥沙沉石,上面是深渊死水没有一丝光沉下来。这是唯一的出口。它会泅水,但只能坚持一盏茶。似乎看透了它的打算,身后传来嗤笑。大白怪物舒展前肢,拉得铁链再次作响,它看乐子地道:怎么?活腻了,想跳出去被水碾成老鼠饼?似乎真的看见了老鼠饼,大怪物自己哈哈笑了起来。小黑鼠并不觉得老鼠饼有什么好笑的。你觉得你的骨头有多硬,能抗住几息?我猜一、二、三、四,大白怪物比着爪子:五息,绝对死得妥妥的。不过尸体应该能飘一会儿。真烦!小黑鼠拽下耳朵,在洞口一坐,彻底熄了出去的念头。不出去了?没意思。嘶哑粗粝的嗓音依旧震耳,但放松时尾音缱绻上扬,仔细一听,好像也并非特别难听。正好,免得死的血肉模糊,弄脏了这地。小黑鼠抖抖胡须。没水没粮没山没河没草没树连光都没有,担心它弄脏这里,它还嫌弃死这里太磕碜。靠着洞壁,揣着护得尚好的果子。幸好它来时吃饱了,一时半会儿饿不了,等实在不行的时候这颗果子也能支撑一两天。
小丑八怪。小黑鼠没理。小脏老鼠。小黑鼠眼都懒得睁。吱一声?这是听不懂人话?大白怪物很认真地思索。小黑鼠胡须一颤,心想,它不仅听得懂人话,还看得懂人字。哼,肉。体凡胎,果真愚物。洞内彻底安静了下来,虽然后面那只怪物又大又丑,一张嘴就惹人厌。但一来有锁链锁着,二来若这家伙真想杀它,在它刚掉进来毫无防备的时候大可一爪拍死它。或者方才不开口提醒它,任由它跳出去。困意上涨,知道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小黑鼠放心睡了过去。意识朦胧之间,它梦见自己处在冰天雪地中。湿冷侵骨而入,身躯尽可能地蜷缩保留一点温度,然而根本无济于事。就在它以为自己要冻死时,暖意席卷全身。它好似浸泡在温水中,冻僵的四肢骨骼全舒展开,舒服得让它情不自禁地甩了下尾巴。陷入更深的睡梦,它好像还听见轻蔑不屑的冷哼。可惜它没能睡多久,天崩地裂,山河塌陷。巨大的轰鸣声震醒小黑鼠,它一睁眼,只见蓝光外海水沸腾着从中分开,垒成数丈之高,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旱路。它尚且威慑这壮阔的景象,身子陡然被巨物缠住,从尾巴尖到脑袋,缠得一丝不漏。毛茸茸的,果然比棉花还要软。不对!小黑鼠看着长白尾巴卷着自己冲着大怪物越来越近,它甚至看见那森白利齿。嫌它丑、嫌它脏、嫌它愚笨,结果还是要吃它?!心猛地沉了下去。吾命休矣!就在小黑鼠挣扎着,准备趁被吃前先吃掉自己的野果子,漫天雪白淹没视线,全身埋在柔软中。长白尾巴一把将它塞进腹部下。它刚挪了挪尾巴,与先前嘶哑难听截然不同的清傲声从外传来:不准动!不管你听不听得懂,别动,别吱声!说完,腹部轻挪将它盖得更加严实,连着气味一道遮掩了进去。紧搂着自己的果子,生死间经历一遭,小黑鼠心跳得极快。和外形不一样,这只泰山般的大怪物压在它身上的重量还抵不上一本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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