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方猝不及防的这一声惨呼,将林三酒和波西米亚都惊得跳了起来,险些撞上烧着热水的铁皮锅。她们在一瞬间就做好了战斗准备,等着放倒了进化者的东西冒出头——然而等了一会儿,夜色寂静,蝉鸣渐弱,月光依旧不受打扰地浮沉在黑暗的公路上,到处都没有一丝异样。
唯一一点响动,是人体“咚”一声撞在地面上的闷响,伴随着似乎是血液喷溅在公路上的声音,轻微得叫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。
随后,就再也听不见那进化者的声音了。
“那人怎么了……?”波西米亚惊疑交加地问道。
她的眼角从人偶师身上一转,又飞快地收了回来。唯一一个可以于不动声色之间就将远方进化者杀掉的,只有人偶师一人罢了;不过,他又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干——而且那人死了以后,也没有站起来变成人偶。
人偶师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个进化者为什么突然惨死了,只是望着那一口铁皮锅,微微皱起了一边眉毛,对脑海中的大巫女质疑道:“……难道‘由大及小’不是什么东西,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?”
二人都静了下来,尽管她们听不见大巫女的回应。
人偶师听了一会儿,没出声,随即微不可察地点了一点头——二人对视一眼,都浮起了一层疑惑之色。大巫女的能力确实超乎寻常,连某个人跑过时的“动态过程”都可以被她捕捉,把它变成汤剂材料之一;不过话又说回来,既然大巫女要的只是一个动态过程,那么杀了那进化者的人,就不是人偶师了。
对于那人是怎么死的,人偶师毫无兴趣;对他来说,此刻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比眼前这口锅更重要了。他微微一抬下巴,还多赏了林三酒五个字:“现在该你了。”
在热水里坐一会儿算不上什么大事;就是一人坐在锅里,两人站在锅外,仿佛做晚饭用的猪肉忽然有了意识,大眼瞪小眼之下,实在有点儿不尴不尬。眼瞧靴子、裤脚上的泥灰把水都搅浑了,林三酒看看人偶师:“行了吗?”
人偶师闭着眼睛没说话,却朝波西米亚招了招手。
“她需要用一个通道,把能力施展出去,但是我的精神稳定度不够。”他面色平淡、语气寻常,却把波西米亚给吓了个脸白:“……你来帮把手。”
“原来如此,”
意老师冷不丁地在林三酒脑海中叹息了一声:“怪不得他没有意识力呢。就跟疯子身上找不到意识力一样,他的精神世界如果总是如履薄冰、随时会崩裂,那么自然也就发展不出来意识力了。”
林三酒抿着嘴,没让面上流露出一丝异样。
波西米亚垂着脑袋,双眼紧闭,意识力围绕着身体一圈一圈呼啸起来——她在风声中站了一会儿,忽然走上几步,伸手探进热水锅里摸索起来;作为锅里煮的猪肉,林三酒忙挪开了一点儿,眼看着她从锅底捞起来了一卷湿淋淋的纸。
这卷纸明明不是他们放进去的,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了——“大巫女成功了?”林三酒忙探头问道:“这就是她……煮出来的东西?”
“把它平铺开!”人偶师命令道。
波西米亚伸手一抹水,将纸卷展开,露出了一片没有文字的空白纸张。它是从水锅里捞出来的,边缘处被水浸得透湿了,深黑色的水迹弯弯曲曲如同蚯蚓一般,顺着纸张纹理爬下来,慢慢洇润交错,形成了三个字:“宫道一”。
月光下,几双眼睛都集中在了这一个名字上。夜色死寂,唯有时不时的风声和偶尔一下水响,才叫人感觉到这张纸卷竟是真实的,而不是一个梦。
随着名字的出现、隐没,纸张上渐渐出现了画面。日光下,画面处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,从各色各样的头颅中间穿过,慢慢接近了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——他正好在这个时候一抬手,夹着礼帽将它摘了下来,露出了梳向脑后的一头整齐黑发。
的确是宫道一没错了;从背景的人群上,只能猜出他大概是在某个十二界中,却难以判定是哪个。
宫道一转过头,线条阴柔漂亮的侧脸上浮起了一个笑,似乎正在与身边的什么人说话——可惜纸卷传达不出声音,从这个角度也读不出他的唇语。
林三酒没敢抬头去瞧人偶师此刻的神色。
在三人的注视下,纸面上的宫道一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,神色一震,立刻转身在画面中四下扫视了一圈,停下时,目光正好与画外三人撞个正着。
“他、他看我们干嘛?”波西米亚被惊了一跳:“是碰巧吧?”
仿佛听见了这句话似的,宫道一若有所思地歪过头,轻轻勾起了一个薄薄的笑容。他伸手入怀,不知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看了看,随即转过身,招呼身边人继续和他一起往前走,直至画面消失在了人群里。
林三酒愣愣地盯着纸卷,半晌也没有作声。
“怎么回事?”波西米亚眼见纸卷重新变空白了,还扑上去拍了拍,好像它是个该退休了的老电视机:“他这样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吗?”
谁也没法回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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