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下来。”
“我不下。”
“我数到三,你不下来我就攥你。”
“你攥死我,我也要知道为什么——而且,凭什么你比我先一步发现了那个女医生的破绽?你连脑皮层回路都是直的!你说啊,到底是哪里不对头?”
笛卡尔精与别的副本不同,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心;它激动之下,糊了波西米亚一头一脸、眼前只剩一片马赛克。后者被它磨得发不出火,小声说:“你他妈先下来,我有话要和他说,到时你听了自然就明白了。”
对她充满了怀疑似的,笛卡尔精犹犹豫豫地从她脸上爬了下来,催促道:“快说。”
波西米亚在开口之前,先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秘书。根据他的说法,会议室的门确实有点坏了,一合拢就会自动上锁;他对屋里的旧皮鞋道了歉,此时正领着波西米亚上楼,去自己的办公室里拿钥匙。
就这样,她再一次回到了那条光秃秃的走廊。
秘书的办公室离她的不远,当他低头开门的时候,波西米亚站在他背后,目光正好落在门上一块毛玻璃上。她左右张望了一圈,除了几扇合得紧紧的办公室门,这条走廊里朴素空荡,叫人升不起多看一眼的兴致。
“……明医生看见了。”她想了想,凑到秘书身后,低声试探道。
“啊?看见什么了?”
“你给他们倒水的时候……明医生看见了。”
秘书一下子青了脸色,紧紧抿着嘴角;他看了波西米亚一眼,默不吭声地拧开了门把手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怎么?”刚刚疑惑了一句,笛卡尔精恍然大悟地“啊”了一声:“……对啊,她看见了!”
的确,明医生本人身上,没有任何能叫人判定她是连环杀手的蛛丝马迹。毕竟谁能从外表判断杀手?就连那片血迹,无论是“溅”上的,还是“染”上的,都可以作出很多种解释,只要还有别的可能性,就不能当做是证据。
唯一一个破绽,其实是在明医生离开办公室以后露出来的。
当时波西米亚在电话里问她,是不是她给探员们倒了水的时候,她是这么说的——“没有,是你的秘书倒的。在探员进门之前,他就把水倒好给他们了。”
这句话乍一听上去,没有一点儿问题,因为那个时候波西米亚只开门看过一次走廊,差点都把外面是什么样子给忘了。
明医生之所以这么肯定是秘书倒的水,最有可能是因为她看见了;但只要再看一次走廊,就知道明医生居然能看见秘书倒水,其实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。
走廊上光秃秃的,没有一眼就能瞧个完整的茶水区或者等候区。在明医生朝典狱长办公室走去的这一路上,只有一扇扇门——当然,这些门之中,有一扇有可能是茶水间;但不管怎么说,她必须得刻意探头朝某扇门里望去,才能看见秘书在里面倒水。
“她在路过的时候,正好秘书把门完全打开了,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,看见他拿着杯子接水,所以才知道的”——这也不可能,至少它无法能解释明医生的那句话。
在经过一间打开的门时,可能很多人都有过“下意识地扫一眼”这样的经历。只要回想一下自己的经历就会发现,如此走马观花式的匆匆一眼,持续时间甚至不到一秒,能捕捉到的讯息其实非常少;而明医生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,却偏偏能抓住足够的讯息,不仅知道秘书不是倒水给自己喝,而且还知道他倒了两杯,准备给两个探员喝?
这也就意味着,她在走廊里看见的不是一个瞬间,而是一个过程。
想要看见一个过程,就必须得站在门外,静悄悄地看上好一会儿。
能够在门外站这么久,本身也说明门并不是大开着的——否则早就被里头的人发现了。
“倒水”这件事本身没什么稀奇,不值得让人停下脚步无声地窥视。明医生步速不快,她显然是在经过秘书的门口时,注意到了什么特殊之处,才会停下来仔细观察他的动作……同样的,这个特殊之处也帮助她肯定了,水是为了别人预备的。
“特殊之处”到底是什么,其实不难猜测——联想到格尔探员忽然“犯了痉挛”,就知道他的水杯里八成有问题,而且和倒水的秘书脱不开关系。
“她应该全都瞧见了。”
波西米亚随着秘书走进了办公室,站在门口,就不肯往里走了,始终保持着一转身就能跑出门的距离——她现在是一个普通女性的战力水平,她还不敢忘记这一点。她打量了一圈秘书的房间,目光马上就落在了一部像咖啡机似的黑色机器上;在它旁边,还放着一串纸杯。
牛肉三明治秘书长长地叹了口气,将脸埋进手掌里,使劲地揉了几下。
“全都……看见了?”他带着几分茫然地问道,“那我……我在格尔探员的杯子里……”
他果然加药了!
“往水里倒药物”——吸引明医生停下脚步的,肯定就是这个;接下来,一切都顺利成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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