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到屏风后,见慕容擎换好了寝衣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。
慕容擎身材高大,脊背宽阔,站姿笔直如巨松、凌太一进来时他刚把什么东西放进一个小柜子里。
凌太一知道,那柜子里的是他的宝贝,自却霜回来之后才有的。
吐谷浑王王兄的世子,虽不及魏天子与靖王端王,虽不受宠,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。
可凌太一渐渐知道,慕容擎同他们倒是一样的
察觉到凌太一的目光之后,慕容擎侧了侧身子,挡住了他的视线,开口问:“怎么了?”
凌太一收回了目光,卖力地将浴桶收拾干净了,笑道:“没什么……只是突然觉得您和陛下、韩常侍他们都不一样……”
“没什么不一样的。”慕容擎收好了柜子,又走到衣柜前,随意翻出一件衣服来穿上。
“他们说,您能单手举起五百斤的鼎,是真的吗?”凌太一靠在浴桶上,带着十分好奇的模样问。
慕容擎顿了一下,摇头答:“假的……”
凌太一瞬间就蔫儿了,瘪嘴道:“我就说,哪有人能单手举鼎的……”
慕容擎没说话。
凌太一毕竟年少,脑中总有许多「为什么」。
他又问慕容擎:“听说陛下从前也是武将,可看他玉雕似的人儿,他能举起来刀吗?”
慕容擎转过身来,正视着他,模样清清淡淡,看不出情绪。
“陛下一把佩刀重数十斤,我拿长枪也只能勉强同他打平手。”慕容擎嘲讽道,“陛下是至尊,不是你们茶余饭后的消遣。若是闲久了待不住,趁早回你的凌家堡。”
凌太一吓得缩了回去,擦着浴桶的动作越发卖力了。
“回什么回,家都被炸没了还能回哪儿去……”凌太一委屈地说着,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在怀里摸了半天后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慕容擎。
慕容擎蹙眉接过。
“之前您从凌家堡中将贵妃救出来后便被人炸了,那时陛下说京中来了几路人,靖王、赫连遂、裴太后的人都已经发落,可另有一批死士显然是奔着贵妃而来,就是为了置她于死地。”
凌太一凑上来道,“张校尉查了几个月,今日终于查出那些杀手是哪里来的了。说来有些荒唐,那些人居然也是来自自京中,您说可怕不可怕?阿四到底是遭了谁的眼,那人竟然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……”
纸上就写了一个名字
慕容擎眉头紧锁。
“金浮山……这名字好耳熟……”凌太一看清楚上面的字后,突然问,“她不就是端王殿下的爱妾,原先是娼妓的那位?”
凌太一这个年岁尚未开荤,对娼妓这个词尚不是很敏感。
慕容擎想了一会儿后,将纸撕得粉碎。
“如今本朝姓金的并不多,不过……”慕容擎道,“太祖在世时倒有位姓金的大臣,后来因覆蕉获罪,家中人或被处死或流放东部岛上。娼妓多是奴隶出身,并没有姓氏,若她真姓金,恐怕是那位重臣之后。
那位重臣极具才谋,被称为当世文和,门生无数。当年因覆蕉被赐死后还有许多大臣不顾禁令私下吊唁……若是放在如今,名声恐怕比瀛州李璞琮还要响亮。”
“那……她是回来为家人报仇的?”凌太一面色凝重地道,“搭上殿下这条线,她目的是为了接近陛下,然后好谋害陛下?可贵妃同她无冤无仇,为何要害别人?”
“除非有巨大利益冲突,不然她不会派人害贵妃。”慕容擎坐在床边,摇头道,“浮山年少成名,入幕之宾不知几何,她若真想报仇,便是不搭上殿下这条线前头也还有赫连遂。
赫连遂常出入宫中,她并非没有这个机会。而贵妃侍奉君主,金浮山侍奉端王,二人说来并无利益冲突,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是什么?”
慕容擎豁然站起,目光犀利。
“除非,赫连遂是端王的人,而端王有二心。”他取了袍子边穿边向外走,“怪不得那日端王这样巧出现在芦花潭,原来一切都是他的手笔。”
炸毁凌家堡,截杀宇文馥,迎娶金浮山……宇文馥为天子谋事,端王若有二心必会除去他;
金浮山乃重臣之后,是端王入朝的敲门砖
但慕容擎依然有个疑惑
只是眼下形势险峻,由不得他去细细思考。
看慕容擎这副模样,凌太一觉得这次应是有大事要发生
他直起身子道好,取过符后二人一同走出门外。
今夜无月,寒风打在人脸上刀割似的疼。
慕容擎刚走两步,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。
“谁烧东西了?”凌太一抱怨着掩口鼻。
循着味道,慕容擎看向魏宫方向,心中一凛。
同时,魏宫上空升起的数道明亮焰火划破黑夜,在夜幕中停留一瞬后炸开巨响。
“那是什么?”凌太一问,“爆竹居然能升天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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