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诞节以后是假期,旅客络绎不绝。才铺出去的广告,已经看见效益。
简牧晚戴着宽大的毛绒帽子,遮住大半张脸,坐在画廊角落的一把椅子上,偷听往来观展者的评价。那些外行的“好看”、“好漂亮”、“好喜欢”,单调贫瘠的赞美,她的心情和嘴角,不自主地,一齐翘了起来。
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。
打开,来自学长。
他发来短信消息,大概意思,请了一些业内人士与专业同学来参观。
前半段,她没有异议,再往下,看见“同学”两个字,微微拧起眉毛。
诚实地讲,简牧晚的人缘一般。待人接物得体,但是,身上的傲慢是一把尖刺,伤人。只有蒋也和柳思青这种不计较的性格,才能容忍这种尖锐。
所以,她不希望他们前来。
嘴唇抿了抿,到底没有拒绝他的一片好心,帽子向下拉,不打算在他们的跟前露面。
——好的,谢谢学长。
——到时候,同学来了,你通知我一声。
收起手机,环顾四周,也不知道蒋也去哪里了。
等到收到冯时序的短信,她提早下楼,藏进对面的商场里,坐在顶楼喝咖啡。
掐算时间,眼见天色转暗,这才回到画廊。
还有旅客在陆续地进展参观,简牧晚的心里高兴,记起他们辛苦两天,决定把请客吃饭提上日程。
发消息给冯时序,再去画廊里寻觅蒋也。
走到半途,看见他倚在墙边,有一搭、没一搭晃着的裤腿。
正想喊,熟悉的母语窸窣地响在墙的另一边。
“有钱真好。”
简牧晚的脚步停下。
“画成这样,也能在王宫开画展。”另一个人酸溜溜地说,“富二代的人生啊……”
“什么富二代。”能想象到他的脸上一定有一个撇嘴的表情,“我听说,她妈就是个糊逼歌手,还不知道钱从哪里来呢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十有八九,我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学。她妈妈每次开家长会,都坐不同男人的车,大家都知道。”
“这么说——我不是以貌取人哈,她是不是也……”
那头哄笑起来。
指甲嵌进掌心,简牧晚咬住牙关,尝到苦涩的锈味。
她想冲去理论、驳斥,看见蒋也仍然漫不经心地晃着的裤腿,又生生忍了下去。胸口剧烈地起伏,深呼吸,停止脊背,维持尊严,但心里决定像胆小鬼一样逃走,当作无事发生。
“哎呀不说她了。”似乎意识到还有其他观展者,他们换了一个批判的方向,“就说这画,死板得要命,教授讲了她不知道多少次。”
“我听说她还仿人家大师的笔触……”
“我也听说了。天呐,这是她能学得来的?别以后学着学着,转行做高仿去了吧。”
他们哧哧地笑出声。
脸皮像一层一层被扯下,丢到地上,火辣辣的痛。
眼前短暂地蒙上水汽,再用力一眨,蒸发。简牧晚再也难以忍受,转身便走。可脚步刚抬,一道熟悉的声音加入这场谈话。
“你们认识这个画家?”
简牧晚回头,蒋也的裤腿已经消失在视线中,踱向声音的来源。
“啊……嗯啊。”
他们愣了一下,发出几个局促的音节。
“啧,”他发出一个烦躁的单字,“我也不太喜欢这个画家。”
简牧晚木然地站在墙壁的另一侧,鼻尖发酸,哽咽拽着喉咙,堵在胸腔。难言的感觉——可能是尴尬,可能是愤恨,也可能是不知所措,通通积压在心脏,将要爆炸的边缘。
“我就说吧,路人都这样觉得……”
蒋也施施然接上下一句,煞有介事地点头:“长得漂亮,手里有钱,画还画得好——哎,不让人讨厌才怪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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