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站里,人流熙攘。行李箱推动、脚步走动,大厅里充斥嗡嗡的低鸣,人多的地方,用苍蝇的培养皿形容,永远不过时。低频的噪音一阵、一阵,以至于来自摩托车短促的急吼,突响其中,刺耳瞩目。
将近一周未见,他们有许多话可以讲。冯时序正在向她询问科莫的见闻,简牧晚才说到龙虾面,那位跟她一起吃过的人,便推着机车,莽撞而突兀地,杀进他们中间。
思绪打岔,眉梢下意识地拎起,又硬生生地捺下。
她客气地说:“不用。”
“其实,也不只是赔礼道歉。”他咧嘴笑,牙齿白得晃眼,“同学一场,有事求你——想请你帮我画一张画。”
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算盘。简牧晚心里犯疑,担忧他因为昨天晚上,借题发挥,想要缠住她。才要拒绝,冯时序却开口。
“我们正好要去吃饭,一起吧。”
困惑地望去,他朝她眨了一下右眼,安抚性地笑。继续说:“牧晚是油画专业的前三名,要价不低。既然是同学,可以给你一个友情价。”
谈价不是目的,蒋也只想和她吃饭。他点头:“可以。”
“火车站附近有一家烤鸭,味道还可以。”冯时序看向简牧晚,“去吗?”
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,“去。”
两个人的午餐,变成三人行。蒋也去停车,冯时序站在安静的角落,打电话过去,加了一个位置。
见他挂下电话,简牧晚才开口,托出心里疑问:“刚才……?”
“他要买你的画,这是好事。”冯时序收起手机,“画家最难的就是卖出第一张,现在,有人主动上门,该好好把握机会。等一下谈价,我来说。”
“好。”简牧晚的唇角,抿起一个浅浅的涡,“事成以后,我请学长吃饭。”
冯时序笑:“我记着。”
于是,蒋也自一楼乘扶梯上来,便看见两道身影,挨得极近,背对他,气氛融洽。一节、一节的电梯向上,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,那一种屏障感,也愈来愈重。
唇线抿直,再松开。
他径直走向前,换上一副轻松的笑,“我好了。走吧?”
异国的道路很窄,不能容下三人并行。挤来追去,最后,变成蒋也和冯时序走在前,简牧晚跟在后面。
他们的走姿有别,一个懒懒散散地踱着,一个身量板正地迈步。
冯时序先开启话头:“你是她的高中同学?”
“不是,”蒋也的双手抄在袋中,“出国前语言班的同学,同桌。”
“那是四年前了吧,”他笑起来,眼尾像一把温柔的钩子,“平常没有听她提起过,没想到,你们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再见,真特别。”
“说明有缘。”
“不过,咖啡店的时候,我以为你们不认识呢。”他轻轻地补充了一句。
蒋也耸了耸肩,“以前有一些事情——不过,都过去了。我知道,她的性格就是这样,后面相处几天就好了。”
故意讲得模糊,语气熟稔,寥寥几句便可以构想出许多故事。
冯时序的眉心微微一跳,唇角上扬,“看来,还有许多事我不知道,要去问一问她。”
蒋也笃定:“她不会说的。”
“是么?”
冯时序停下脚步,退至简牧晚的身边。她正在举起手机,记录头顶一排飞鸽,一缕细软的发搭在肩上。
觉察到他在靠近,“怎么了?”
“你们是同桌,”冯时序的语气,有一些故意的幽微,“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。”
眼睛眨了眨,听出一点醋味。
他忍不住主动发问,情场上,便算输了这一局。
心里得意,努力按下唇边的笑,沉了沉气。脸上露出一个莫名的表情:“同桌有什么好讲的。幼儿园、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大学教室换了几十个,每一个同桌都要报备吗?”
冯时序说:“我倒是希望呢。”
两人一齐低低地笑了起来。走在前面的蒋也倚在墙边,低头看手机。灰色的墙,喷涂乱七八糟的涂鸦,杂乱地,像墙根底下的心情。
玩笑过,话题并没有被转移。等待红灯转绿的时候,冯时序再一次询问:“听他讲,你们以前发生过许多事。我能听吗?”
轿车一辆、一辆从眼前驶过,简牧晚跟着,一辆、一辆地看过去,在即将拐弯的路段,被另一道高瘦的身形挡住。他的膝盖屈下,漆黑的眼睛挤入视野,恰恰好,捉住她的目光。
在率先移开目光的前夕,轻轻地,咬了一下嘴唇。
“——”
不知哪辆汽车熄火,再启动,简牧晚的脑海里,跟着轰然一声。
昨晚到现在,已经安静的血液,重新开始冒泡,沸腾。咕嘟咕嘟,像一锅女巫熬煮的药,加入初吻、回忆、酒精,她一口闷下,刺激呛喉,脸皮火烧似的烫,古怪的情绪如同翻滚的岩浆,蓄势待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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