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璧坐在窗前的妆奁前,盯着那盏烛火出神。
耳边蓦然传来脚步声,她头也没回地说道——
“出去。”
禁足
脚步声停下了,周围恢复了沉寂的静谧。
沉璧垂下眸,她看着自己的手指,忽然觉得很是疲惫。
白日里,赵济说的那些话,至今还在她耳边盘旋。
“夫人吃的这味药,配得极其讲究,里面除了解药的成分,还掺杂了少许的毒,所以,夫人才每隔几日就需要吃药,却一直无法彻底缓解症状。”
“而且,这味药制作的难度不小,毒藏得极深,很难被发现,怕是有人故意为之。如今夫人服用此毒已久,毒早已侵入肌理,难以医治了。”
“赵老……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?”
“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。夫人服用的药中,本身里面有一定量的解药。若是能将解药提取出来,或许是可以解毒的。不过此法需要大量的药,而且,老朽并没有十成的把握,能提取出来……”
“药的问题我会解决,哪怕只有一成机会,也请您尽力一试吧。”
蜡烛又爆了一个灯花,沉璧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,忽然记起有一次东楚年节,夜里宫中燃放烟花,煞是好看。
那天晚上,李景成和她站在城墙上,看着烟花照亮整个天空。
烟花落下时,他说,这烟花再美,也没有他的娇娇好看。
当时她寄人篱下,放眼皇宫,除了太后,只有李景成一人对她好。
十七八岁的少女,怎么可能没动过心?
只可惜,后来不久,她亲眼看见李景成在花园里,拉起另一个姑娘的手,笑着抚上她的脸庞。
之后,那人随李景成进了东宫,成了太子良娣。
她这个人天生叛逆寡情,宫中十载练就铁石心肠,从那之后再不易轻信他人。
说起来,也就在李景成身上栽过跟头。
这个跟头栽得着实很痛,她记了很久,所以到了北境,哪怕季尧将一颗心都捧到她面前,她还是不敢往前迈一步。
她深知“情”这个东西,沾了就再难走脱。
她怕了。
对于季尧的心意,她一直迟迟没有回应,直到他死了,她再也找不到他了,才后知后觉地想要弥补他对自己的好。
她觉得自己并不爱季尧,当初那般,是因为愧疚。
如今这般,则是不想再连累他。
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,过去的事,过去就是过去了,直到今日再次听赵济说起。
李景成,曾经亲口告诉她,他会永远保护自己。
他让自己等他,他会接自己回家。
可是到头来,他亲手把毒药喂给了自己,又亲手把自己送给了北境。
这就是他说的保护,他说的永远。
沉璧笑了。
难怪李景成会说,这药“配方诡秘”,不能轻易交给她。
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,三年之后,北境,季尧,还有她自己。
他们都活不了。
恍惚间,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,沉璧再也抑制不住自己,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掷了出去,转头吼道:“滚出去!听不懂话吗?!”
四目相对,空气安静了片刻,酒杯躺在墙角,碎得四分五裂。
视线里只剩下一双深沉的眼睛。
昏黄的烛光下,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季尧一身蟒黑军服,披着玄色披风,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静静看着她。
男人漆黑的眼无波无澜,像是浸了水一般清冷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沉璧忽然觉得眼眶发酸。
曾经有多少个日夜,她一人坐在廊下发呆时,总有一人像这般会走到她身后,为她披上衣服,默默陪她许久。
她不习惯回头看,很多事情,只有朝前看,才能走得下去。
一旦回头,就会被往事牵绊住,再也走不了了。
所以,她从不曾回头,更不曾看过身后的人。
直到季尧出殡那日。
那晚,天空无月无星,她孤身站在廊下,夜里寒风起时,她回头看去,身后却空无一人。
大梦初醒,终究只剩下她自己,于往事中沉沦徘徊,浑身冰凉彻骨。
此时此刻,沉璧望着眼前的男人,似乎恍如隔世间,一切都未变过。
他一直都在。
烛火微晃,昏黄的光柔和细腻,桌前的娇小身影被完全笼罩住。
季尧盯着她半晌,视线一扫,瞥见桌上有个酒壶。
他走过去拿起,发现里面还有半壶酒。
“不用晚膳,一人在这饮酒?”
季尧挑眉看向她,见她没说话,于是径自打开了酒壶盖子。
瞬间,醇厚的酒香四溢,上好的梨花白。
是他喜欢的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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