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是为将来封后定的一步台阶。皇帝钦定了侧君叔父中书令崔平为正使,副使便是皇帝伴读,襄王世子景泓碧。崔氏势大,有了后宫里头的侧君,有了前朝宰执的中书,崔平自然面上是一派喜色,连天色不好这点也轻轻放了下去,任由司天监丞说了些春雷喜雨之类的吉祥话圆场。待册封使宣旨毕了,行礼谢恩,拜过太庙,便是御前几位中贵人领了侧君车驾往后宫去,正副册封使归还使节,另至皇帝的栖梧宫谢恩复命。皇帝早端了一副笑面在宫里,世子同中书入内时正打发了近身的内官竹白往侧君住处去送封赏,瞧着还有几分新婚燕尔样子。见册封使复命而来,又是叫人添了茶,又是叫人添了赏赐。她脸上薄施了些脂粉。粉黛细腻,薄薄一层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。只是隔得近了便能发现,水粉底下还有些乌沉——皇帝是以脂粉掩饰憔悴形容。世子顺着皇帝虚扶动作起身,略微避让得远了些,将御近处身位让了给崔平,也不多话,谢恩谢茶,缓缓退至次位而坐。这荣宠的面子是做给人看的。皇帝此刻不需要与这个伴读叙旧——这不是她选近亲宗室持节册封的目的,她需要的是崔氏的忠诚,或者说,合作。世子无意参与此中寒暄,另避了一避,只专注于手中茗茶。一番客套夹杂体己,虚虚实实探让了几个来回,皇帝才总算送走了崔中书。世子见人走了,这才慢悠悠站起来行礼道:“本该臣先行恭贺陛下才是。”皇帝掀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,旋即收敛了神色道:“贺我再得佳人?……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,阿碧。”
究竟是不必说,还是她不爱听。世子眼光在内殿地毯上转了一圈,由着皇帝虚虚扶她起身了,才道:“臣以为侧君公子是难得的贤良人。”“……侧君出身高门,稳重宽厚,德才兼备,平日里进退有度,当得起侧君的身份。”皇帝没迎这个话头,反倒是绕了半圈,说了些冠冕堂皇的东西,“说来他外家表亲,像是定了你的世子侧夫,襄王舅舅眼光自然是好。”世子愣怔了一息。母亲赘入皇家,去得又早,她为着与皇帝姊妹年纪相近,自小养在内廷,与府中诸事反倒生疏。而今父亲替她相看侧室,她却还浑然不知,竟是要定下了。皇帝瞧她神色不似作伪,便解释起来:“前两日宗正寺收的奏本,襄王舅舅奏请的是龙城王氏的近支公子,从前令少君的堂兄,王璇王四公子。”王氏?王氏主支的小公子押了给皇帝,再押一个近宗男给她?怎么说都不甚合宜。她正室杜氏不过一寒门士子,还是先帝在时赐的婚,这人本是选秀上来,因俊美端方赐了出来。父亲一向不满他出身寒微,性子温吞,如今却要另聘一个高门子弟为侧夫……世子垂下眼皮,眼珠转了半轮才道:“多谢陛下告知。”“舅舅怕是忧心夫婿不得你意,王家公子,总是好的。”皇帝半勾着唇角,似笑非笑道,“怎么也是大族公子。”世子忽而心下有些惴惴。正这时候响亮一声惊雷炸在近处,唬得她一抖,忙行礼陪笑道:“臣失仪。”皇帝面色如旧,半点没有怪罪意思,只笑道:“宗正已允准了,约莫两三日后传旨到襄王府,怕阿碧你还须先同世子夫知会一声。”圣人言下之意,自然是襄王独断奏请的赐婚……而皇帝也不知如何考量,竟也允了。她携了世子往内殿先坐了,笑道:“瞧着外头要下雨,不若便留在朕这里,待这阵雨过了再出宫。”世子心下只记挂那毫无预兆的纳侧之事,忙后退半步,拱手作揖道:“雨尚未落,臣不便多扰圣驾,先行归家的好。”她见皇帝面上无愠色,笑允了跪安,忙同引路内侍一路往外朝去,叫仆侍套了马,趁惊雷才落而雨水未至,慌慌驾车往王府而去。才出了宫门,远天擂鼓声动,天门启阖,赐下一泼春水。本朝宗室齐在京中,亲王无封地,公主无汤沐,三代往后尽除爵禄。皇帝才经三代,宗亲府邸也多在京中,京城东南近支宗室咸聚,成了百姓口中的“公主城”。长公主才自清玄观乘车出来。这时节里,贵胄多爱打马御街前,显出些风流不羁,而长公主承旧制,出府乘车缓行,以稳妥为要,又是另一派雍容气度。先帝初封爵位时候,长公主不过从公主旧例,赐府邸一座,年俸若干,反倒是今上累加爵位至镇国公主,俸银才越过了兄长燕王。“殿下怎么忧虑起来了?”月华瞧长公主一路不发一言,忍不住打趣了一句,“饮些茶吧。”长公主接了茶,有几分心不在焉:“我从前没想过这些。阿碧自小是王世子,长姐长兄相继为储君,她们思量得多。我总觉此事离我远着,精力又不济,便不爱理这些……”她吹开了茶水,正欲饮下又放了杯,“阿碧说得对,此事难遂她意。”天色已晚。车帘被风掀开一道缝隙,隐约得见外头夜市几星灯火。年关底下,许多铺面都关了门,只有寥寥几家还敞开了门做今年最后几笔买卖。马蹄踏在城里石板路上,声响较平素亮些,隐约有回音。几个小童在外头摔鞭炮,才听了声便忙避去路边。月华不便多言皇室中事,只得轻手轻脚收了茶水,缓缓言道:“其实陛下不曾透出音信,殿下又何必多虑呢?好容易年节底下了,殿下只管放宽心就是。”“我也只能放宽心了……”长公主笑了笑,“陛下决断也非我能左右。罢了,倒是前些日子来府中递拜帖的士子,你可回了?”“已回了。送来的礼都退了去,又另赠了些文房与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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